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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下行,小城厄里斯的水果摊上已经很久没上货了,孤零零的两个苹果锁在玻璃面罩里,萎缩的皱巴巴的表皮在不适当地告诉路人,它们吃在嘴里绝对不会鲜美多汁,同时,政客在大喇叭里大放厥词,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自己当选市长,就会把最便宜的粮食和最新鲜的蔬菜带给大家。厄里斯的老百姓们在街头匆匆而过,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缩着脖子。要知道,现在已经五月份了,鸟语花香,正是大地回春的时间。是什么让他们感到了寒意?一个乞丐打扮的男人穿着破烂的油腻的白衬衫,飞快地跑过面包店,店主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用所有你能想到的难听的字眼咒骂着这个小偷,他拿了一块儿上好的白面包,用自己的舌头舔了舔,然后一溜烟儿小跑着离开了面包店,剩下店主在身后骂娘。“这块面包是拿不回来了,上面印上了这个小崽子的手印还有口水!即使打折也不会有人要!这年头能走进面包店的都是有钱人。找警察?他们会先跟你要小费!”店主安德烈脾气败坏地指着几个扒在橱窗上流口水的小孩儿!他恨不得拿扫帚抽他们的脊背!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他们不是孤儿,孤儿会被关进“爱心孤儿院”,到一定年纪就会去贡献肾上腺素红。他们的父母都是这附近的工人。不过他们的家里没有多余的饭菜,一天只能吃一顿,也没有钱来给他们上学。如果他们想要停住肚子的响声,就要学会在街上乞讨。他们会对穿着丝绸裙子的贵妇人说:“下午好,夫人!”也会帮他们开车门,甚至是拿伞。如果碰上不好说话的,会给他们一顿打。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大街上闲逛,抠地板砖缝里的桃核填肚子。一个叫米娜的女孩发现了一个苹果核,她高兴得叫了起来,她轻轻啜了一口,干巴巴的苹果核上有着脏兮兮的灰尘和烟灰,可能还有路人的口水。另外一个女孩提醒她不能吃,有毒。米娜说她要把这个苹果核带给她三岁的小妹妹,她从来没有吃过苹果。
马力大街是厄里斯城最著名的地方,这里见证了厄里斯的兴衰。曾经这里的霓虹灯是厄里斯最密集的。现在已经没有人敢24小时开着霓虹灯了。节能警察会第一时间过来给你开罚单。如果不听话,就开两张!在马力大街的尽头,一条叫雷的小巷子里,几个大号垃圾桶正在散发着浓浓的臭味。几个遮掩着面容的流浪汉正在不甘心地翻找着食物。他们也知道,这年头没有人会丢弃食物,哪怕是一片发霉的面包。厄里斯城的失业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虽然政客们说只有百分之三十。并保证在他们当选后,会变为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喇叭正在宣传讲究卫生。五月份了,湿漉漉的雨水说来就来,雷街里的流浪汉们一哄而散。污水横流。一块蓝色的灯牌不停闪烁着:坐地起价。
一个胖女人正在用涂了加了亮片的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撕扯着一只熏小鸡。这是她的老公波蒂昂斯刚从卡松城带回来的。他们刚刚完成了一个大单子。她舔了舔指尖的油,并招呼她的猫,让它吃掉熏鸡的鸡屁股。她不喜欢这个部位。这个肥腻的位置如果丢在厄里斯的大街上,会在一秒钟内被人抢走。想到这里,胖女人咧嘴笑了。她叫卡里亚蒂,是厄里斯的土著,她已经经营“坐地起价公司”整整十年了。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她摆不平的事。在十年前,她还是盖塔汉堡店的一名店员,那时候炸鸡篮子还不会上锁,人们享受着经济高速发展的红利,并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拥有现在的生活。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服装,开着崭新的车,还有一些人以为自己的收入会连续增长三十年,所以贷款三十年买了豪华的公寓。当时的桌上满是吃了一半的汉堡,啃了一口的鸡腿和散落的薯条。好像这个世界上有吃不完的食物一样。那是十年前冬天的一个深夜,她正在按照步骤机械地把一些薯条丢进炸锅,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她忙丢下炸锅,来回巡视,在汉堡店的角落里,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她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把女人送入了医院。虽然她没有任何事情,还是让盖塔汉堡店赔了3000厄里斯币,盖塔汉堡店让卡里亚蒂出了1000,并辞退了她。这个女人能得逞的秘诀就是举着一块木板,每天在店门口闹事。她赶走了无数的顾客,然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钱。而卡里亚蒂失去了她的工作。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发现找工作越来越难,街上闲逛的人越来越多。她身边的朋友开始向她借钱,原因是不想让自己的老婆发现自己失业的事实。“求求你了,卡里亚蒂,我下个月找到工作就还给你!不然琼会离开我的。”卡里亚蒂虽然失业了,可她当年还是个心软的姑娘,就像所有心软的姑娘一样。她把自己积攒的5000厄里斯币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自己的朋友,当年她跌落到枯井里,是她的朋友科雷兹报的信。半年以后,卡里亚蒂还是没有找到工作,而她的朋友科雷兹的老婆琼已经离开了他,成为了一名伴游,这是新出现的一个行当,专门陪到厄里斯旅游的有钱老头一起旅行。不过行情已经没有半年前好了,太多的漂亮姑娘为了100厄里斯币打破头。科雷兹带着三个孩子挤在20平米的出租房里。他们的房子已经被法院收回了,听说拍卖以后,科雷兹还会欠银行一大笔钱。卡里亚蒂偶尔帮自己的房东打扫房间,来换一顿饭和租金。“如果他的手不是那么不老实,我会感谢他的。”卡里亚蒂心里偷偷地想,并在房东的相册上吐了一口口水。似乎一夜之间,厄里斯的人都变成了穷人。人们找不到工作,买不起面包,还不起贷款。孩子们变成了家里的劳动力,负责从北边的树林里拾柴禾回家,这样可以节省取暖费用。
一天,科雷兹的死讯传来,他的手里还握着银行的信,他的房子拍卖以后,还要还银行20万厄里斯币。这可和他曾经买房时的踌躇满志截然不同。他曾经怀着最美好的希望住进了这套公寓。他曾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个叫琼的女人过来把孩子们送去了乡下和他们的爷爷奶奶在一起,而她则擦掉了口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他们的公寓楼下,那是科雷兹一跃而下的地方。在她闹了整整一个月以后。还有30套公寓没有卖出去的开发商妥协了,他们拿出整整5万厄里斯币,安抚这个悲伤的可怜的孤独的女人,并让她在承诺永不闹事的合同上签了字。
卡里亚蒂的处境越来越难了,房东的手越来越不安分了,如果她还不能找到工作,就只有去厄里斯东部的红灯区碰碰运气了。她在街上来回游走,想要通过散步让自己不觉得那么饿。饥饿的感觉就像魔鬼,她扒在面包店的玻璃窗上,拼命闻着热乎乎的面包的香气。突然,一个小孩跑进了面包店,抓起一个牛角包就跑,店员三步并作两步撵了上去,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小孩眼冒金星,嘴角流血。卡里亚蒂觉得这个小孩很眼熟,她尖叫起来,是科雷兹的女儿索菲亚。卡里亚蒂还记得她出生时,她送给了科雷兹一张奶粉礼品券,那是她花了五百厄里斯币买的。索菲亚现在就像一个小叫花子,她的头发看着像鹌鹑的窝,脸上暗淡无光,瘦骨嶙峋。不管店员怎样骂她,她也没有松口,牛角包还死死得咬在嘴里。卡里亚蒂掏出仅剩的2厄里斯币买下了牛角包,哄走了店员。原来科雷兹的老婆并没有把她送回老家,而是送去了红灯区,那样她可以拿到2000厄里斯币。想想吧,女士们先生们,一个纯洁无瑕的12岁小女孩,只要2000厄里斯币!当卡里亚蒂问她的弟弟在哪里时,索菲亚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奶奶爷爷接走了他,他是男孩!可以帮他们干活!”
卡里亚蒂把索菲亚带回了公寓,房东朝她嚷嚷了整整一个小时,多住一个人要涨价百分之三十。卡里亚蒂带着小女孩打包了所有的东西,趁着夜晚离开了公寓。他们要到哪里去呢?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这里不是她们的家。卡里亚蒂带着她一家一家的问,她以为自己总能找到一个工作,哪怕是打扫厕所,只要能够给她们一口饭吃。没有人愿意收留她们,没有。只有一个贵妇人的管家把一包发霉的面包给了她们,并祝福她们早日找到容身之所。卡里亚蒂决定到红灯区去碰碰运气了。他们穿过米歇尔大街,过了萨帝大桥,来到科里尤尔大街,这里原本是厄里斯城最下三滥的地方,现在却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了。城里的富人们在这里一掷千金。她看到了图卢兹面粉厂的老板,他戴着大礼帽,腆着肚子在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打情骂俏。卡里亚蒂擦了口红,又用口红擦了擦脸颊,她让索菲亚留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门口,她独身一人来了这里。她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为了5厄里斯币就会出卖自己的样子。如果一个男人觉得你值5厄里斯币,他就会试图讲价到4厄里斯币。一个猥琐的老男人捏了捏她的脸,在她的耳边说,一块面包,行不行?卡里亚蒂仿佛看到一头贪婪的怪兽正在靠近自己,想要把自己扒皮抽筋,囫囵吞下去。她的脑子轰隆隆作响,她机械地点点头,她的肚子正在不争气地乱叫,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她跟着老男人一路向北走,老男人搂着她的腰并狠狠掐了一下。在路过蒂朗斯河的时候,头顶着巨大的球形街灯,她看到河里的倒影,她的脸色惨白得就像一个飘荡的鬼魂。她袒露的胸脯上方,肋骨高高耸起,瘦骨嶙峋。老男人的手游走在她的牛仔裤外面,她却连说不的选择都没有。突然,她听到一阵叫骂声,远处一团身影扭打在一起,女人的喊叫声响破天际,“你答应的,10个厄里斯币!”一个女人哭唧唧地趴在地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在对她拳打脚踢。十几个女人站在不远处,正在看这场熟悉的热闹。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愿意上前解救这个女人。卡里亚蒂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身边的男人推到一边,她跑了起来,足足跑了十分钟,她顾不上饥饿,顾不上疲乏,她一口气跑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快餐店。今天她的打扮不容易让人看出来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她点了烤土豆烤鸡腿和牛肉汉堡,当她吃完大半个汉堡以后,突然昏倒在了地上。经理把她送进了医院。她如愿以偿得到了3000厄里斯币。这年头,没人想让自己的店铺和“食物中毒”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从那以后,卡里亚蒂开了一家“坐地起价公司”,她再也不用挨饿了,并成了厄里斯城的名人。不过,她现在很少晕倒在饭店里了,她接的都是大生意,比如今天早上这例,一个悲伤的女人来找她,向她咨询怎么从儿子的学校拿到更多赔偿金。她的儿子上个月从学校的7楼一跃而下。卡里亚蒂首先建议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反对儿子当一个不挣钱的画家。女人走后,卡里亚蒂继续吃着她的熏鸡,她一边吃一边拿起电话,她想知道索菲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她到卡马格去了,那里有个客户遇到了麻烦,他的女儿被侵害了,他签完了谅解书,却没有拿到说好的10万厄里斯币!